“双十一”网购狂欢背后：快递包装污染惊人

中国的垃圾回收产业几乎全由“垃圾”本身价值驱动，当废品降价，劳动力成本升高，生活垃圾的回收利用率降至低点

“双十一”让网上购物热潮达到一年一度的沸点。但多数人不知道的是，快速增长的网购—快递消费模式，快递包装却给环境带来了更沉重的负担。

中国快递业协会指出, 2016年“双十一”期间，中国快递全行业业务量将至少达到 10.5 亿件。而国家邮政局预测，2016年全年，中国将消耗300亿个快递盒。

300 亿个快递盒是什么概念?如果按每个快递盒平均 50 克计算,约为 150 万吨。如果用长 6 米、载重 2.5 吨的卡车运输，车队将长达 3600 公里，可从北京一直排到新疆喀什。

在中国，大部分使用后的快递盒被以填埋或焚烧的方式集中处理。

北京印刷学院青岛研究院副院长朱磊告诉财新记者，中国包装垃圾的总体回收率小于20%，包装物包括金属、玻璃、纸和塑料等，其中纸盒只有不到一半被回收。而快递包装中的填充物、胶带等塑料成分，其回收率接近为零。

“快递的胶带是亟待解决的问题。塑料胶带难以降解，国外的一些好的绿色包装，基本上不使用太多透明胶带”朱磊说。

国家邮政局10月发布的《中国快递领域绿色包装发展现状及趋势报告》中估算，2015年中国使用了近170亿米的包装用胶带，可绕赤道425圈，这些不可自然降解塑料袋、胶带，排放的二氧化碳每年近3000万吨。

不同于发达国家，中国尚未建立由政府主导的公共垃圾分类回收完整制度。这导致目前的垃圾回收产业，几乎全由大宗商品市场价值驱动。一旦钢铁等大宗商品原料价格低迷时，废品回收市场的价格也会陡降。

此外，废品分拣回收行业的底端从业人员，大多是劳动力成本极低的“拾荒者”。随着国内劳动工资上涨，其他挣钱渠道增加，就越少人愿意从事性价比较低的废品分拣工作，拉低了中国垃圾的再循环利用率。

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发布的《中国城市生活垃圾管理状况评估研究报告》指出，2013 年，全国废纸利用率约为44.7%，塑料回收率为23.2%。在北京，纸类资源回收率仅为25.32%。

为什么缠有过多胶带的纸盒难以被回收?

中国再生资源回收利用协会废纸分会秘书长唐艳菊接受财新记者采访时指出，如果箱板纸上缠有透明胶带，造纸厂打纸浆时，胶带的胶会粘在过滤器上，造成机器损坏。因此，在废品回收的过程中，缠有过多胶带的纸箱会被全部丢弃。

此外，回收纸箱的微薄利润，也无法支应上涨中的劳动力成本。“现在物价上涨,打工者工资也上涨, 比起做垃圾回收，送快递、送外卖的从业门槛也很低，甚至挣得更多。没有人愿意为了多赚几毛钱花时间撕胶带，质量不好的纸箱也没有人当宝贝收了。”

“送过去一整三轮车的快递盒,才给 10 块钱。”来自河北的保洁员 张女士对财新记者抱怨道。每个月，张女士在小区清理楼道的工资为 2500 元，每天靠回收快递盒能增收 10—20 元。

为了达到能卖给废品回收站的标准，张女士还要自己撕掉快递盒上的塑料胶带和填充物。

“不收塑料膜和塑料袋。”北京北三环的一家废品回收站的站主老赵对财新记者说，按业内的收购标准，报纸每公斤6到8毛钱，但废纸箱只值约3到4毛钱。

废品价格持续低迷，也让回收行业从业人员的热情顿挫。

在回收站坚守 10 多年的老赵最近开始打算回河南老家了。“废铁好的时候 4 块多一公斤，现在只有 5 毛钱;废纸还算降得少的，以前1块，现在6毛。”

据《中国再生资源行业发展研究报告(2016)》, 2015 年，废钢、废有色金属、废塑料、废纸等10大品种再生资源，回收总值为 5287.4 亿元，同比下降 17.8%。中国回收行业从业人员现有 1500 多万人，比 2014 年减少了 300 多万人。

回收机制缺补贴 业主动力低

没有被回收的垃圾，最后都被集中处理。据统计,北京市目前集中处理的垃圾中,遭卫生填埋占比近七成。财新记者在海淀区一个集中处理生活垃圾的环卫服务中心看到，黑色的垃圾袋、玻璃、木材等和厨余垃圾混合在一起;仔细看还能发现废弃的旅行箱、椅子等物品。环卫人员告诉记者，处理垃圾时，并不考虑分类回收。

唐艳菊说，由于政府不设置专门针对回收的补贴机制，环卫集团因此缺乏推动垃圾回收的动力。对环卫集团来说，垃圾直接填埋获得的收益更大。

根据中国人民大学环境政策和环境规划研究所所长宋国君研究团队的核算，北京每单位垃圾填埋的处置社会成本为 1530.7 元。其中，收集成本为 905.1 元 / 吨，转运站成本为 204 元 / 吨，运输成本为 150 元 / 吨，卫生填埋成本为 421.7 元 / 吨。

记者走访海淀区一家废纸打包厂得知，一吨质量较高的纸板，在市场上的回收价格才 900 元。这意味着，从社会上的估值行情来说，简单填埋一吨垃圾所能获得的收益，比费心回收一吨纸板还高。

“(回收能获得的)900 元全部都是市场价，政府几乎没有补贴;但是1530.7 元全部需要政府和社会承担，这显然有问题。”“垃圾都比资源值钱了”，宋国君说。

目前，受到国内经济下行和国际石油价格大幅下降的影响，中国废品回收行业进入微利时代，并且缺乏足够的政策为其抵御风险。

多位受访专家呼吁，政府应出台全国性的政策补贴垃圾回收产业,。“这并不意味着要多一笔额外的财政支出;相反，减少垃圾所节省下来的集中处置成本，要高于补贴的支出。”宋国君说。

如何才能从生活垃圾中“炼金”

除了垃圾减量的效果，纸和塑料的循环利用同样也会带来巨大收益。据中国快递协会测算，中国的城市垃圾近三分之一是各种包装材料，经济价值在 3000 —4000 亿元之间。

不少受访专家认同，对于消费者来说，包装让生活更方便，那么他们就应该承担一些废弃物的处置责任。比如在其他发达国家，政府都对居民提出了严格的垃圾分类要求。

2016 年 6 月，国家发改委会同住建部组织起草《垃圾强制分类制度方案(征求意见稿)》，其中规定了各类垃圾的处置标准，并建议“建设和完善物流中转设施和垃圾终 端处置设施,形成统一完整、协同高效的垃圾分类收集、 运输、资源化利用和终端处置的全过程管理系统。”

国家发改委资源节约和环境保护司工作人员陈程告诉财新记者，方案目前已经征集完意见，将于近期上报国务院。“争取在年底前印发。”

住建部环境卫生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副主任刘晶昊也建议，把再生资源回收网络和生活垃圾分类网络融合起来。“要做到垃圾中有资源，资源中有垃圾”。

“每设置一种分类垃圾桶，首先要考虑的是这些垃圾收集了去哪儿。如果不能解决后续的出路，那么这个垃圾桶回收的垃圾只能仍然回到焚烧厂或填埋场 , 而起不到分类的意义，完全是白忙活。更容易伤分类回收参与者的心。”